木溪溪溪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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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杨联文】古川往事

高杨托木溪溪溪溪给黄子弘凡送来了礼物,祝他的小朋友20岁生日快乐~

@鸽界模范 辛苦小鸽子啦,接下来交给我吧,这里快递编号HY0016

*军官黄x文物羊,南迁背景,10k+,ooc算我的

*用文章最后的一句话来祝福黄子,也祝福所有走在追光路上的小朋友

“他们像是初初升起一点边缘的太阳,年轻得很,蓬勃的很呐”

*BGM:一去不返-延禧攻略原声带(单曲循环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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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子弘凡经常会做着同样的一个梦,赤红的暮色将眼前的路照的不见归途,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盘着腿坐在板车上,向他挥手告别。

坠着响铃的车驾随后缓缓驶向霞光的尽头,晚风带来了那个男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生,”他说,“我希望你活的能比风还要自由。”

2.

五月底的成都已经入了夏,黄子弘凡刚下飞机迎面就是一阵热浪涌来,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一年四季都飘着独属于蜀地的辛辣,火锅的香味混着头顶蒸腾的炎炎烈日,这是他每每在异国他乡时会想起的关于家的印象。

爸妈忙于工作无暇去接机,黄子弘凡习以为常地一个人拖着行李回了家,将箱子往门边一靠就径直瘫上了沙发,先掏出手机订了外卖。客厅的柜式空调呼呼作响,炽热的光线张牙舞爪地被隔绝在窗外,透过玻璃照进屋内,平白地被削去了八分的凶狠,催生着人的倦意肆意生长。

他睡过去前最后的记忆正是坠在天际的一片湛青色浮云。

像极了梦中人的衣衫。

3.

黄子弘凡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他朦胧地睁开双眼,发现眼前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很多身穿马褂长袍的人在他身边来来往往,却好像没有一个人能看得见他。

他放下心来环顾周遭的环境,大致判断这是一列不知道目的地的老式列车,窗框被横七竖八的木框钉的死死的,外头还糊着一层麻纸,整个车厢里都透着一股闷热和潮湿。

厚重尖促的汽笛声划破夜色,低沉喑哑像是巨兽的呜咽声,车厢里一时寂静了下来,为首的几个老者神情严肃的屏息以待,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们的紧张。

“响马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说了这一句,车厢又悉悉索索地躁动了起来,黄子弘凡尖着耳朵细细地听,远处果真传来了纷杂的马蹄声,间或掺杂着响箭破空的凛冽风声,虽然他直到现在仍旧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不耽误他知道当下境况的十万火急,马贼出没,轻则损失货物钱财,重则那是要丢了性命的。

“大家不要慌,妇女儿童请尽快躲避到后方货仓,有枪的和我去前面。”一个看似军官打扮的人站了出来,他的两个副手立刻护送着车厢里为数不多的女眷往后排躲避。

这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座位上慢慢站起身,他拄着一根楠木拐杖,枯瘦的脸上皱纹密布,一双手像是干枯的树皮一样斑驳,冲着满车厢的人说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现而今危难之际,任何危险随时都会出现,大家要做好玉石俱碎的打算,不惜一切代价,务必确保文物万全。”

“此去南下,一路千难万险,守护中华文脉的重担就托付给大家了。”

黄子弘凡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外面的枪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震动着他的耳膜,在他的记忆里,南迁之路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文物保护行动,从前家里长辈说到总是泪眼潸潸,说那是一代人奉献了一生作为代价才完成的壮举。

那时候他听不明白。

可现在他看着老者眼里闪烁着的光彩忽然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一个民族固然可以被压垮脊梁,但即便如此,总还是有些东西是不能够被亵渎的,那就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文化传承和最不愿做奴隶的人民。

隔着厚重的铁皮车厢,外面的声音依旧能听的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黄子弘凡甚至能闻到被冲淡的血腥味顺着窗户一路飘进车厢内,真实地不像是一场梦境。

所有人的神经都崩的紧紧的,通向货仓的小门被好几个年轻男人手挽手地守卫着,一旦响马冲进车内,他们就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当做最后一道防线。

黄子弘凡抿了抿嘴,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

“陆军骑兵四旅二营七连奉命护送文物南下,对文物有不轨之心的人,格杀勿论。”

三声枪响划破长夜,窗外的喧闹慢慢平息了下去,过了一会儿车厢的门帘忽然被掀开来,军靴踏在地上发出规律的声响,黄子弘凡回头去看,方才军官打扮的人身边还站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帽檐低低地盖住了半张脸,看不清容貌。

那个男人摘了帽子,这下黄子弘凡傻眼了,眼前的人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只除了穿着一身板正的军装,头发被拢到了脑后以外,甚至连他也找不出来更多的分别来。

难道是因为热血漫画看的多了,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里圆了他从小到大立志从军的梦想吗?

黄子弘凡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自己从老者手里接过文物名册,抬脚向库房走去,车厢里的人群浩浩荡荡地跟在他身后,他也飘在后面,想去一窥究竟。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4.

再睁开眼时,之前的那个老者正握着他的手带他一箱一箱文物地核对,货仓里点着昏黄的油灯,四处都弥漫着尘埃,轻轻一跺脚就扬起一阵呛鼻的气味,火车压过铁轨的声响极为清晰,每一声都敲打在了他的心上。

“不知道长官怎么称呼?”

黄子弘凡刚想要开口就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您好,我是陆军骑兵四旅二营的七连长黄子弘凡,奉命护送文物专列抵达南京,此行危机四伏,还请您及诸位先生万万要妥善看顾自身,以待他日归程。”

老人听了这话,弓下腰向他作揖,随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欣慰,长长叹出一口气:“好啊,国家有像你这样的青年做脊梁,是天不灭我中华。”

黄子弘凡看着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了货仓,将门吱呀一声地合上。

“你还要藏多久?”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只是这声音听起来空空荡荡,倒有几分像是天边外的呢喃。

“长官的眼力这世上怕是挑不出来第二个了。”缥缈的白烟散开,一个身穿一袭湛青色衣衫的年轻男人盘腿坐在装乘文物的箱子上,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被一根雕刻着飞龙鸣凤图腾的玉簪半束在脑后,衣袂飘飘,无风自动,与瓷瓶本体受日月照拂孕育出的精怪相比,倒是更像九天之上掌管玉瓷珠饰的神祗。

黄子弘凡被男人的眼睛勾了魂,琥珀色的瞳仁里蕴藏着一潭碧波荡漾,上扬的眼尾像是一根带着倒刺的钩子,划过心头,拖出一道血痕来,麻麻痒痒地刺挠着他的意志。

黄子弘凡没有见过能将纯净和妖娆同时集于一身的人,天生适合勾魂,于是他偏过头不再看他,转而问道:“这一车还有多少文物是和你一样?”

男人耸了耸肩,从箱子上跳了下来,站到黄子弘凡面前竟然还要稍稍比他高上一些,他凑近了去打量黄子弘凡,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

“没了,或者说我没有发现。”

黄子弘凡稍稍松了口气,这是他母亲家的血脉里传承下来的本事,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画皮精怪都逃不过他一双眼睛,刚才他从进门时就察觉到了这批文物的不同寻常,似乎透着几分活气,果真其中就混着眼前这个成了精的瓷器。

“你叫什么?”

“唐代越窑素胚青瓷大瓶。”

“我是问你的名字。”

看着男人困惑的眼神,黄子弘凡料想到它们大概是不需要人类社会中类似姓名的这种代号。

“你帮我起一个吧,”男人轻轻地拉住了他军装的下摆,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却又莫名有几分无辜,“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过话了。”

黄子弘凡伸手抚上了男人白净的侧脸,用指腹顺着脸颊摩挲,男人的皮肤很白,大概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原因,他手上略微用了些劲,就在下颌处留了一道红痕。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黄子弘凡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句话,形容这个男人正合适。

“高杨。”

“在高山之巅生长的白杨,迎接烈烈寒风而巍峨不倒,无论未来前路几何,希望这个名字能庇佑你平安。”

男人笑了笑,说了声好。

灯盏中的油膏耗尽,灯芯发出噗的一声响,货仓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高杨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细微到几不可闻:“阿黄?”

黄子弘凡心间浮现出细密的疼痛来,他向前跨了一步,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就像是小时候母亲哄他入睡时给他唱安眠曲那般轻轻拍着高杨纤细的背,言语间更是轻声细语,极尽安抚之能事。

“我在呢,你闭上眼不要怕,我一定带你回家。”

高杨被猝不及防地搂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黄子弘凡衣服上带着的皂角味道顺着躁动的空气传来,将他整个人团在其中,他眨了眨眼,想歪过头去看黄子弘凡,想了想却又悄悄地放弃了,学着对方的样子将手臂绕过腰间环住他的背,也轻轻地拍了两下。

其实他刚刚只是想问需不需要去给灯添上一些油而已,但他忽然不想纠正这个美丽的误会,因为他发现,他大概已经动了心,从见到这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的第一眼开始。

5.

到达南京的那一年,黄子弘凡领着高杨去做了几件合身的冬衣,高杨跟在他身边把整个城市走了个遍,看什么都觉着新鲜,眼瞧着他不谙世事的天真,黄子弘凡总是欢喜要胜过担忧的。

他们住在一个并不宽敞的小院子里,门前有一颗白杨,长的枝繁叶茂,常常在午后蕴出一片阴凉。高杨很是喜欢它,从见到的第一面就跑到了树边一派天真烂漫地笑着,全然不复初见时矜贵自持的模样。

黄子弘凡问过他为什么独独钟爱这棵其貌不扬的树。

“我不是白杨吗,”高杨那时搬了个藤椅放在树下,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爱躺上去晒太阳,“白杨很好。”

“好在哪里?”黄子弘凡追问。

高杨坐直了身子,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像是在揣测他这话的含义:“我喜欢阿黄。阿黄喜欢白杨,觉得它很好,所以我也喜欢白杨,也觉得它很好。”

黄子弘凡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清晰地体会过心动的感觉,说实话其实他有的时候真的很感谢高杨能够陪在自己身边,让他得以在在这个偏僻幽静的小院子里偷得浮生半日喘息的机会,暂时忘却终有一日会到来的炮火和分别。

他在高杨面前蹲下,身体绷得笔直。

风吹乱了高杨束的规整的头发,午后的阳光向着西方偏移,斜着从树影间落上了高杨的发梢眉角,衬得他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你刚刚到底想说什么你真的明白吗?”

高杨望向黄子弘凡认真的眉眼,细细看下来还是带着英挺的少年英气的,如同收敛了羽翼的雏鹰,只需等待一阵风的助力便可扶摇直上,所以他太清楚这个人要听的是哪一句话。

“我喜欢阿黄。”

“高杨,你把眼睛闭上。”

军旅之人总是不善言辞的,黄子弘凡的一腔怜惜在胸中翻涌,掀起巨浪,最后他却只用了一个落在唇边的吻来回应。

大约又过了些日子,入了春天气就开始慢慢暖和了起来,高杨没事也总爱往街上跑,听到了什么家长里短都要同黄子弘凡说,他很喜欢在南京的日子,黄子弘凡不爱拘束他,他才得以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们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高杨不懂战争的惨烈,还寄希望于能同黄子弘凡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黄子弘凡彼时正翻着故友从四川寄来的信,信里说到当下局势,只恐怕一场动荡在所难免,问他如何打算。

他知道,南京呆不久了。

夏天前所未有的的燥热,黄子弘凡望向窗外那片湛青色的天,远处隐隐压着滚滚乌云,携着疾风卷起尘土,大有风雨欲来之势。高杨知道他心情不佳,也不再四处玩乐,陪着黄子弘凡常常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日。

再然后,七月底北平陷落,八月淞沪会战失利,南京情势岌岌可危,一场大雨终于彻彻底底地浇灌在了中华大地上。

离开的那天是一个深秋的傍晚,板车的辘辘声压过金陵的青石板,在城垣间回响,黄子弘凡重新穿上了军装,将手枪装配好子弹,郑重地别进了腰间的枪套里。

高杨的青色长褂外罩着一件厚重的披风,他站在黄子弘凡身边,回头望向夕阳下延绵的城墙问道:“我们要走了是吗?”

“是,西行去汉口。”

高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握住了黄子弘凡的手:“这一程虽然路途漫漫,但是阿黄,一起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隐没在黑暗中。

“但愿吧……”

6.

九千多箱文物被运上了前往武汉的货船,途径九江的那一夜,南京城破的消息传了过来。

高杨站在船头,放眼江面一片风雨倾摇,群山隐在夜色中,影影绰绰看不清形状,他忽然很怀念那个生长着白杨的院子。

黄子弘凡撑着油纸伞走到甲板上,臂弯里搭着一件外套,替高杨披在肩上。

“南京沦陷了。” 

高杨仰着头,黄子弘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月亮藏在了云彩背后,只能依稀看见几抹昏黄色的光彩,江面上的凛凛寒风将高杨的衣袖吹的鼓起,就如同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三十万人,就这么没了。”

高杨回过头看,黄子弘凡的头发被飘进伞内的雨丝打湿,水雾亮晶晶的坠在发间,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高杨知道他在疼,国难当头,大家都疼,却又不能说出口,因为背负着国仇家恨,实在是太痛了。

黄子弘凡咬紧了牙根不让自己落泪,他把头搭上高杨的肩膀问道:“我们今天做的事情,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

“若文物留存,则历史留存,如此,纵然国家千疮百孔,民族可兴。”

高杨揽住了他的背,往自己怀里带,黄子弘凡的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可中国不会亡的,流血牺牲,为国尽忠,当自我辈始,往后子孙亦然。”

这句话当时高杨并不十分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在他独自辗转万里的那段岁月里,才终于慢慢想清楚了其中的含义。

国难当头,多少热血男儿已存死志。

到达汉口的时候是年底,再有几天就该是岁历的新年,高杨推开书房的门去给黄子弘凡送厨房做好的饺子,却没看见他的人。

墙上挂着一张军用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绘着各色线条,高杨将碗放在了桌上,桌上瘫着一叠兵书,书旁用镇纸压着一副笔走龙蛇的书法,他认出了那是黄子弘凡的笔迹。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高杨将堆放的乱七八糟的书码成整齐的一列,正准备端上碗离开,迎面就撞上了黄子弘凡和一个男人并肩走了进来。

“给你介绍一下,”黄子弘凡搭着那个年轻男人的肩膀,“二十军七旅新一团一连长蔡程昱,一旦武汉沦陷,他会护送文物入川。”

“那你呢?”

“我不能走,”黄子弘凡挺直了背,低着头笑了,“自古有言,文死谏,武死战,中国积弱,战端一开,便如同鱼游釜中。可我们不缺有大勇的人,如果一辈人的牺牲可以为后代铺开一条血路,那么即使我的血流尽,即使将来千千万万男儿的热血流尽,那都是值得的。”

“文物一旦入川,武汉会是最后一道屏障,若武汉平安则四川无虞,四川一日没有落到日本人手里,中国就还有的救。”

高杨迎着光望去,黄子弘凡的面容像是被模糊在光晕中,看不真切,他的心里陡然一痛:“可你说过会带我回家的。”

“四川就是我的家,那里很安全,你会平平安安的。”

7.

武汉的夏天像个火炉,燥热的烈日盘在空中,蝉鸣声没有送来一场大雨缓解干涸的大地,情势反倒是更加严重了。高杨靠在门框上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和黄子弘凡一样的打扮。

堆放在后院库房的文物又重新被搬到了前院来,凌乱地摆放了一地,蔡程昱带着两个人按照名单清点装车。

高杨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进了黄子弘凡的卧房。他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床头的那套青灰色军装,利落地将门从里面带上,然后就开始伸手解自己青色长衫的盘扣。

上衣穿到一半,门忽然被推开了,他回头去看,正对上黄子弘凡的目光,彼此一时之间都红了脸,黄子弘凡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地反手插上了锁销。

自己的军装半挂在对方身上,半遮半掩地露出一片白皙的脊背,向下延伸到若隐若现的腰际,带着几分旖旎,勾得黄子弘凡心驰神往。西裤下包裹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让高杨整个人都渗透出一种纯净又妖艳的美好来。

“高杨……”

黄子弘凡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大步上前将人搂进怀里,他的手劲很大,高杨吃痛地嘶了一声,哄得他连连道歉。

“阿黄,”高杨靠在黄子弘凡怀里,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嗯?”

黄子弘凡轻拍着高杨的背,就像这两年来他一直做的那样,最初在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时,他还以为高杨其实并没有想好要从他这里讨一个什么承诺,可肩膀上传来的湿意打断了他自以为是的设想。

“活下来,”高杨的眼尾蕴的通红,泪水顺着脸颊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什么都不要,但你答应我你要拼尽全力活着。”

“我在四川等你,等你带我回家。”

黄子弘凡也跟着红了眼睛,他强作笑脸,不忍心让高杨更难过。

“我答应你……”

只是那句活下去却是千难万难,再也无法说出口。

他沉默地替高杨穿好军装,认认真真地扣上每一颗扣子,然后极尽虔诚地吻上了的额头。

高杨像是明白了什么,哭的更凶,他挣开黄子弘凡的怀抱,捧着对方的脸就亲了上去,黄子弘凡不敢推拒绝,只能被动地随他一起倒向身侧的床铺,陷进柔软的被褥之间。

黄子弘凡翻身支起身子将高杨禁锢在怀里,终于不再犹豫地吻了上去,带着绝望的凶狠,侵占着对方的每一寸呼吸。他伸手将高杨的衬衣拉出一截来,径直向里探进去,顺着精瘦的腰杆一路向上。

“把你的头发散开。”

高杨顺从地照做,一头细碎的短发登时成了最初见到的模样,乌黑柔亮地在床榻上铺散开来,像是一朵绽放的牡丹。黄子弘凡捡了一缕握在手中,一边搂着高杨的背让他更贴近自己,一边伸手去够床边挂着的帘帐。

窗外时不时会传来脚步声,夹杂着蔡程昱偶尔几句嗓门极大的嘱托,在门的这一头听得清清楚楚。黄子弘凡吻得更深,将高杨低低的喘息尽数吞了下去,谁也不要和他说青天白日这般有失体统,他只想任性这一次。

此去一别,从此就隔了山水,隔了阴阳。

8.

那天之后高杨和黄子弘凡之间似乎建立起了某种非比寻常的默契,两个人绝口不提战争,只是院子里日日埋头打包的人群还是泄露了武汉的岌岌可危,让高杨不得不悬着一颗心。

他终日枯坐在院子里,什么也不做,只是望着头顶的那一方湛湛青天,他想起了还在北平的时候,红墙碧瓦总是称的天色也显得几分富丽堂皇,后来他又辗转去了上海,在十里洋场的繁华里没有谁会在意天色已然悄悄地变了。

南下的列车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黄子弘凡,南京的日子是他们难得平缓的时光,那个院子里的天上会坠着细碎绵软的浮云,飘飘荡荡,只是现在大概已经被炮火和鲜血浸透了吧。

再然后就是汉口,在汉口他见到的最多的是残阳,远远胜过离开南京的那一日,倘若当日城垣上的霞光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厮杀,那么此时大概只能用悲壮来形容。

高杨忽然明白为什么人们总爱形容残阳如血,只消看一眼便已然能想到这场战役该是何等的惨痛,不知道那时会有多少好儿郎在这片土地上倒下,而那其中又会不会有黄子弘凡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第一台战机从汉口的上空飞过。

离开武汉还是在一个傍晚,好像人们总是对在傍晚告别情有独钟,北平上海是这样,南京武汉亦如是,可若说和高杨从前的每一次离开并无半分差别倒也不是,因为这次是黄子弘凡目送他离开。

“我可以留在武汉,他们真的打过来了我也不怕,只要你闭上眼的前一刻把我摔在你面前的土地上,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死就是了。”

黄子弘凡笑着骂了他一句:“不许胡闹。”

赤红的暮色将眼前的路照的不见归途,高杨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盘着腿坐在板车上,向他挥手告别,晚风带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在四川等你,你一定要来。”

黄子弘凡红了眼眶,直直地立在原地,坠着响铃的车驾随后缓缓驶向霞光的尽头,他终于狠心地一扭头,走上了不知结局的未来。

武汉失守,我当身死沙场,那时风若掠过崇山峻岭,便是我去见你了。

9.

黄子弘凡是在颠簸中醒来的,他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飘在空中的状态,睁开眼环顾四周,板车在山谷间缓慢地行着,霜叶红如血色,却已然是秋天了。

这个梦做的旷日持久,久到如同他真的亲身经历了那段动荡不安的岁月,他藏在那个黄子弘凡的身体里,看着他一路辗转万里,和他一起看着广袤大地上炮火纷飞,民不聊生的惨象,仿佛他们当真是一个人。

可自武汉一别,他便渐渐昏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他不想去思考那个年轻的军官究竟归去何方,大约终于得偿夙愿,为国尽忠,长眠在了他热爱的这片土地上了吧。

跟着车队一路飘飘荡荡地向前,黄子弘凡下意识地去寻找高杨的身影,却没有看到那片熟悉的青色衣衫,他心下一紧。

车队在一个湖边停下休息,黄子弘凡四处飘荡着去寻找高杨的踪影,目光一瞥却看到了蔡程昱和一个面色不善的男人靠在树边交谈,他仗着没人能看得见自己悄悄凑近了去听。

“他现在怎么样?”问话的人是蔡程昱。

“武汉没了,”那个男人垂着头回答道,“他悲痛欲绝不愿出来,我本体又是戾气极重的兵戈之物,恐对他现在的情况有碍,也不敢强行接近。”

蔡程昱拂去了落在大氅上的红叶。

“我知道他难过,这个关头谁不难过呢,可是我们在战争面前太渺小了,一辈人牺牲了,还会有千万儿郎站起来,无论何人,年无分老幼,地无分南北,皆有挽救民族,守土抗战之责任。”

“黄子能做到,将来若有需要,我也可以。”

“子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四川虽占据天险,难说哪一日不会沦陷,那时会有新的部队护送文物离开,你无须为我哭。”

黄子弘凡停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那个叫做子棋的男人沉默地把蔡程昱拉近怀里,像极了他当初和高杨告别时的模样。

“想做就去做吧,来生我去寻你便是了。”

他后来又跟着车驾走了两天,在某一个早晨,终于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高杨,高杨蹲在溪水边清洗着两个晶莹剔透的小杯子,一个微微泛着青色,一个净透素白,很是可爱。

黄子弘凡飘的近了些,想伸手抱抱他,却只摸到了一片虚无飘邈的空气,他想问问高杨这些天过的是不是不好,原本就消瘦的身形变得更加单薄,牵着他的心一阵一阵的发疼。

黄子弘凡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我在呢。”

秋风从山谷间刮过,卷起了一地落叶,黄子弘凡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像是也要随着这一阵风飘向不知名的远方,他低着头看着自己从指间开始慢慢变得透明,然后是手臂,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10.

电话的震动从茶几上传来,黄子弘凡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一个翻身差点摔下沙发,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窗外热辣的阳光被屋里的冷气中和,透过窗帘照射进来,让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所以一切真的都只是一场梦吗?

黄子弘凡有些失意的望向自己的指尖,可他曾经是那么真切地触摸过那个人,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那么多光怪陆离的梦里,你遇到了那么一个模糊的剪影,可你记得你分明应该见过他的,以至于后来每每辗转反侧时还能依稀想起他的模样。

终于他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可到头来还是留不住。

电话还在锲而不舍地震动,黄子弘凡接了起来,塞着拖鞋准备下楼去拿自己的外卖。

刚拉开门就看见了一个穿白衬衣的年轻男生站在自己面前,圆润白皙的脸庞称出了他的干净柔和, 蓬松凌乱的刘海服帖地搭在额前,一双微微上扬的杏眼很是深邃,尤其好看。黄子弘凡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忽然没头没脑地就开始掉眼泪。

“阿黄……”

黄子弘凡将人拉进屋内,抵在门上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手臂禁锢着高杨的腰让他凑近自己,专心致志地交换着呼吸的节奏,一路顺着高杨纤细的脖颈吻下去,一双手却不老实地滑向了对方的脊背,顺着肌肉的纹路来回流连,惹得高杨整个人软的挂在了他身上。

黄子弘凡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说,比起那些虚的他更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失而复得的爱意。

两个人正要跌跌撞撞地向卧室走去,大门忽然被砸的哐哐响,门外的人像是耐心耗尽,直接隔着门板就喊:“高杨你孩子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和蔡蔡牵回家养了啊,”不知道身边的人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又紧跟着喊了一句,“还有黄子弘凡,出来拿你的饭。”

黄子弘凡的动作僵了僵,他替高杨整理好了皱成一团的衣服,牵着他的手重新开了门。

龚子棋还是一脸全世界都欠了我八百万的表情,他侧过身让了一步,蔡程昱拉着两个到他大腿高的小姑娘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你的饭和你的崽,”龚子棋抱起那两个小姑娘,连带着一份麻辣烫全都一股脑塞到了黄子弘凡怀里,“我们是你的新邻居,不过估计现在也不用自我介绍了,你应该记起来了。”

穿着青色公主裙的小姑娘吧唧在黄子弘凡脸边亲了一下,叫了一声阿爸,白裙子的也不甘落后,用肉乎乎的像莲藕一样的手臂环住黄子弘凡的脖子。高杨看他抱着两个孩子实在辛苦,笑了笑把白色的那只崽接到自己怀里。

所以说一旦牵扯到下一代,任何旖旎的事情都会变得无法继续,黄子弘凡回到沙发上,让小姑娘坐在他腿上,想了想还是问道:“所以他们就是在武汉那一次有的吗?”

高杨点了点头。

黄子弘凡又捏了捏崽崽的脸:“那你们是小瓶子吗?”

白色衣服的小姑娘从高杨怀里探出了脑袋:“阿爸,我们是瓷碗啦,我叫溪溪,她叫五月,五月是和羊羊一样的青瓷,我是白哒。”

“那你为什么是白的啊?”

“因为羊羊没墨啦……”

黄子弘凡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高杨轻轻地敲了一下小姑娘的头,才张口解释道:“颜色这个是不一定的,那时候她年纪小,我害怕她因为和五月长的不一样难过,才编了这个借口诓她的,后来她懂了事也就一直没有改过口。”

黄子弘凡想到她俩的名字,问高杨这是什么寓意。

五月坐在他腿上,一双小手玩着卫衣垂下来的绳子,头也不抬地替高杨回答说:“羊羊瞎起的。”

高杨坐在黄子弘凡身边笑,也不反驳小孩子瞎说的话,把她们放在地上让她俩自己玩去:“阿黄要给她们起大名吗?”

黄子弘凡把头靠在了高杨肩上:“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而今世道已经安稳,不会再有满目疮痍的战场和牺牲了,她们承着这份责任而生,那就叫做安南和安庭吧,以后长大了,也让她们沿着当年辗转万里的南迁路,再去看一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承平盛世。”

黄安南,黄安庭。

黄子弘凡看着在客厅里跑来跑去的两个小姑娘,就像是初初升起一点边缘的太阳,还年轻得很,蓬勃的很呐。

他吻上了高杨。

【完】

———————————————————————————————————

*感谢@May_@嗜甜如爱两位老师在我临阵换大纲时帮助我,这篇文才最终免于被咕咕的命运

*祝福黄子,祝福高杨,祝福HY48。

下一棒:@肆安叁 ,come on b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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