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溪溪溪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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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杨】无尽夏

*此处鸣谢@@@@  @蔡蔡的菜🦐 陪我一起搅和。

*非现实向,ooc算我的,内含学步车,车速过低基本可以忽视。

*15000+预警,be预警,病弱羊预警,一丁点超级羊羊预警。

*我爱高杨以及今天是我生日,所以不要寄刀片给我(◔◡◔)。

*bgm:心脏-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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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后来熟悉黄子弘凡的人都知道,他最喜欢别人夸他,你的眼睛真好看。

2.

梅溪市五月底就入了夏,这座城市的天气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潮湿多雨。每每到这个季节,免不了接下来十天半个月都是阴雨绵绵的。

黄子弘凡是被家里人送来疗养院的,因为父母出国公派的原因,家中一时无人照顾他,所以只能联系了市里最好的疗养院让他住下,只等三个月的期限一到,回了国即刻便接他回家。

“妈,我的小提琴呢?你帮我带着了吗?”他伸手去摸一旁的柜子。

黄夫人见状赶紧将放在行李箱上的琴盒交到儿子的手上。

“不是在这儿呢吗,这三个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和护士姐姐们都打好招呼了,有什么困难就去找她们帮忙,记住了吗?”

黄子弘凡抱着琴盒,伸手拍了拍,终于放下心来,冲着黄妈妈扬起了灿烂的笑:“没关系,不用担心我,这里挺好的,你和爸爸安心工作。”

黄夫人悄悄擦了擦眼泪,轻轻摸摸儿子的头发,又嘱咐了几句,拎着包匆匆离开了。

黄子弘凡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有些颓然地靠坐在椅子上。

整整三个月,他就要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一个人生活了,但其实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差别,左不过就是一片不见五指的黑罢了。

他是个心智坚韧的人,从不向命运低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坚持的梦想,更是为了家人能少一分担忧。

3.

在每天由着护士领着他四处转转后,黄子弘凡现在也渐渐能摸的清花园里大致的路线了。

他平常总是独来独往,早晨起来洗漱后就带着小提琴去楼下湖边呆着,一坐就是大半天,偶尔也会摸索着练练琴,从来没有觉得不耐烦过。

高杨闲逛到花园里时正好听见了琴声,他循着声音找了过去,湖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个穿着鹅黄色卫衣的少年。

“琴不是你这样练的。”

少年像是被打扰了一般惊慌的回过头,这下高杨才彻彻底底地瞧见了他的模样。

看起来很小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成年,一双半圆的杏眼很是好看,眼尾稍稍下垂,唯一不足便是眼底没有任何光彩,灰蒙蒙的。

高杨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地问道:“你……”

“我看不见。”

对方回答的很干脆,不加任何的遮掩。

这下轮到高杨心里不是滋味了,总觉得是自己戳了他人的痛楚,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只能干巴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撑着脑袋淡淡地笑,看起来很是客套:“你是这里的病人?”

高杨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系着的手环,想了想还是实话说了:“暂时不是,但很快就是了,我叫高杨,凡高的高,杨树的杨。”

黄子弘凡低着头应了一声。

高杨看他又兀自发起呆来,登时坐到了他身旁,推了推他:“现在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

黄子弘凡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琴,不自在地向旁边挪了挪:“黄子弘凡。”

“是哪个弘?又是哪个凡?”高杨追问。

黄子弘凡从没跟陌生人这般接触过,原是他瞧不见,平日里一颗心高高地悬着,总是没有安全感。虽说外表一副冷清的模样,内里还是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面对对方锲而不舍的追问,他只能诺诺地回答说:“弘扬的弘,平凡的凡。”

高杨悄悄朝着黄子身边挪了挪,看着对方柔软的黑发温顺地搭在额前,心中的那根叫做怜惜的弦不可避免地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给你拉首曲子,琴借我用一下。”

风从湖面上吹过,吹起一池的涟漪。

也许是高杨的声音太过于温和可靠,轻声细语就像是一片羽毛扫过耳边,黄子弘凡最后还是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小提琴交给了他。

高杨将琴架在肩上,眯着眼看向湖对面随风摆动的垂柳,持弓的手开始了动作,缠绵的乐声随之倾泻而出。

黄子弘凡端正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极了念书时的好学生模样,他微微偏过头,探着耳朵去寻找高杨的方向。

“梦幻曲?”

高杨听了低低地笑了两声,问道:“你从里面听出了些什么?”

“雨后的清晨,”黄子弘凡拧起了眉毛,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汇去描述他脑海中的画面,“透过森林缝隙的阳光,溪流和木房子,还有……”

“还有什么?”

“没什么,就这些了。”

黄子弘凡心虚的抿了抿嘴,其实他还看到了一个站在房子前的背影,只是晕在一片光影下,显得极为迷糊,也许只是他的错觉。

高杨收了琴,重新坐回黄子弘凡的身边:“那你知道我真正想表达什么吗?”

黄子弘凡摸索着又将琴重新抱了回去,认真的回答:“无边的漆黑夜色,没有月光。”

“这种荒凉脆弱的美,美则美矣,只是失了梦幻曲的意境,人活着总还是该有希望的。”

高杨垂着头正惊讶黄子弘凡异于常人的音乐感悟力,骤然听他话题一转,竟然扯到了人生的大道理上,没由来的有几分想笑。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远远已经听见张超喊自己的声音,只能同黄子弘凡告别:“我现在得走了,你是天天都在这里练琴吗?”

黄子弘凡诚实地摇摇头:“不是,如果天气好才会出来的。”

高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块精致小巧的玉牌,伸手就给戴在了黄子弘凡的脖子上。

“那这个送给你。过两天等我搬进来了,我再找你。”

玉石接触到胸前细嫩的皮肤,冰冰凉凉的触感让黄子弘凡很是不适应。他隔着衣服摸了摸那上头凹凸不平的纹路,觉得心口微微热了起来。

张超拿着车钥匙正在四处找高杨,就看见他远远地从湖边走了过来。

“走吧,去维也纳的机票已经定好了。”

高杨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即使入了夏,可身上依旧是一阵一阵的泛着冷意,他搭着张超的肩膀:“等这次演出结束后,就帮我安排住进来吧。”

张超愣了愣,不知道高杨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明明之前他还说不愿意日日耗在医院里,拒绝了他们为他找好的这家疗养院。

高杨仰着头看着从茂密树叶缝隙间透过的细碎光影,他轻轻地笑了笑,也许等到秋风吹过的时候,自己就会随着这些落叶一同消散了吧。

“我突然不想孤孤单单的走了。”

他想到了刚才那个漂亮少年的话,活着总还是该有希望的。

3.

往后又过了几天,黄子弘凡还是日日都会去那个湖边坐坐,他说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只有融合着体温的小小玉牌,提醒着他那个像春风一样的男人不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错觉。

彼时高杨正穿着昂贵的西装,站在金色大厅里,肩上架着一把拥有华丽外表的深红色小提琴,担当他人生中最后一次首席。

天才小提琴手Yang,古典乐坛上冉冉升起的新星,一个月前被确诊为胃癌晚期,今天就是他的告别演出。

高杨看着台下端庄肃穆的人群,这里面有多少人是为了自己而来呢,来见证一个年轻小提琴手的坠落。

他冲着他们笑了笑,眼里盛满了星光。

下了台以后,张超先是将药递给高杨,又急匆匆地去给他倒水。高杨盯着手里的小药丸,叹了口气,仰头吞下了。

“医生说你现在不适合长途飞行,你的身体受不了,要不休息几天再走?”

高杨扯开领结,又伸手去解西服的扣子:“我自己心里有数,帮我订机票吧。”

张超觉得自己总是理解不了高杨的想法,这么心急火燎地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超儿,”高杨静静地看着张超,“医生说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很少有人能如此平静地面对死亡的,高杨算是一个,他好像从来不太把生死的事放在心上,张超最后还是败下阵来,认命地转身去帮他喊去机场的车。

高杨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上了妆,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大概是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胃部细细密密的绞痛,原来竟然也没有想象里那么难以忍受。

他是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他私心里想让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4.

下了飞机,高杨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从胃里泛着的恶心牵连整个头部都在剧烈疼痛。他坐在机场大厅里,伸手按压酸涩的眼周,轻轻地喘着气,试图缓解身体的不适。

张超还留在维也纳处理乐团的事,好在他之前已经联系了他大哥蔡程昱来接高杨。

高杨闭着眼靠在椅子上,等待这一阵猛烈的眩晕过去,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面前站了一个男人,面带着不善的看着自己。

那个男人看了手机一眼,开口问道:“高杨?”

高杨强撑着打了招呼。

“蔡蔡今天临时上手术,拜托我来接你,我是他男朋友,龚子棋。”

龚子棋看着高杨苍白的脸色,关切地半低着身子问道:“你还好吗?”

高杨虚弱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龚子棋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伸手接过了他的行李:“那咱们走吧,今晚先在我和蔡蔡那儿将就一下,明早再送你过去。”

第二天下了点小雨,空气中湿润润的,高杨本以为黄子弘凡不会出来,安顿好后正想找个人问一问他住在哪一间,就在湖边看见了乖乖坐在长凳上的少年。

他走上前拍了拍黄子弘凡的肩膀:“今天天气不好怎么还出来了?”

黄子弘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仰着头冲着高杨笑:“你回来啦。”

高杨有些意外,这是在等自己吗?

“我等了整整一个星期,还以为你不来了。”

少年人动心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高杨伸手揉了揉黄子蓬松的头发,突然就不后悔昨天遭了那么大的罪赶回来。

“我这不是来了嘛。”

黄子弘凡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摸索着从领口拽出一条红绳,系着那块通透的玉牌。

“上次你走的匆忙,我也来不及还,这个应该很贵重,你还是收回去吧。”

高杨看着被黄子弘凡捧在手心里的那块玉,中央精细雕琢了一个杨字,那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价值自然不菲。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安心带着吧。”

黄子弘凡纤细的手指在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好看,高杨伸手去牵他,却意外握到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手掌,就像他的人,蓬勃热烈。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黄子弘凡下意识地攥紧了高杨的手,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你是生病了吗?”

高杨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他是那么相信生活带给人们的希望,自己又怎么可以告诉他真相,告诉他生命原来可以这么脆弱和短暂。

“一点小病,我身体底子不好,来这里调养一段时间。”

黄子弘凡放下心来,拉着高杨的手不放:“我在这里要住三个月,你都可以来找我。”

三个月?

高杨开始相信黄子弘凡大概真的是上天给予他的补偿,送给他一个一片赤诚却又不被光明眷顾的少年,让他不至于因为对这个人世的过分留恋而至死心怀遗憾。

“黄儿,可以这么叫你吧,”他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对方略显单薄的肩上,“谢谢你。”

黄子弘凡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重量,他虽然看不见高杨的样子,但他心里就是认定了高杨应该是那种穿着白衬衣站在阳光下的干净男生,像是冬日里氤氲着热气的乌龙茶。

他有些羞涩,小声问道:“谢我干什么?”

高杨一愣,低低地笑了出来,他抬眼去看黄子弘凡,心中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谢谢你做我人生最后的光。

5.

黄子弘凡知道高杨的身体不好,最初总不愿意过多打扰他。

声音像黄鹂鸟一样的护士姐姐会帮他把有声书调出来,他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听着刻板的电子男声平铺直叙地讲述一个又一个故事。

直到有一天,他经过护士站,听到他们在悄悄地讨论高杨,说是从来没有看见过谁来探望过他,除了早上出去透透气,一天里大半时间都是在睡着的。

黄子弘凡开始从心里替高杨觉得难过,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他在护士的带领下,摸索着向高扬的房间走去,在心里用心的记住步数与方向,方便下次自己的单独行动。

高杨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疾病对身体的摧残程度远远出乎他的想象,他这些天开始频繁的剧烈胃痛,见不得一点荤腥。窗外知了的叫声稍稍唤回了他疲倦的神志,他不得不每日都尽可能的多睡一些,以保证第二天黄子弘凡见到他不会感觉出什么端倪。

门被啪嗒一声推开,他睁眼去看,黄子弘凡正被一个小护士搀着,一只手慢慢地沿着墙壁摸索。

“黄儿,这里。”高杨想要掀开被子起身,却被那个护士瞪了一眼,只好作罢。

小护士先把黄子弘凡扶到了床边,又去给他搬了个椅子让他坐下,然后冲着高杨悄悄地努努嘴,出去时还替他们带上了门。

“他们说一直都没有人来探望你。”黄子弘凡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高杨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但他突然想到黄子弘凡是看不见的,抿了抿嘴又收敛了嘴角上扬的弧度:“不是还有你嘛。”

说到这里黄子弘凡就更难过了,他双手攀在床沿上,向前倾着身子抱怨:“可是你从来都没有主动来找过我。”

高杨拉着人坐到床边,温温糯糯地开口道歉:“黄儿,我错了。”

黄子弘凡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怎么会呢……

只是命不久矣的人,把喜欢说出口,于人于己都是拖累而已。

高杨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背过的一首诗,其中有两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留在了这里,他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该如何向黄子弘凡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离去。

“高杨,”黄子弘凡又往床上蹭了蹭,“明天你能来给我读书吗?”

“那以后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去你家找你啊。”

“傻。”

高杨笑着摇摇头,他能指望少年人的依恋有多长久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6.

从那以后,高杨身边就跟了一个看不见路的小跟班,他默许着少年肆无忌惮的亲近的同时,也回避着对方不加掩饰的情意。

黄子弘凡生平第一次开始痛恨起自己的缺陷来,不然他总该能从高杨的眼神中窥探到一二。

对呀,他看不见。

因为小时候一场大病的缘故,他失去了看这个世界的机会,他曾听过很多人在背后偷偷地喊过他小瞎子,他们或是怜悯,或是嘲笑,把他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老师开始教他们,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黄子弘凡慢慢学会了那些他永远也想象不出来的成语,比如含情脉脉,比如暗送秋波。

他向来不需要他人的同情,可谁愿意喜欢一个小瞎子呢?

黄子弘凡有点难过。

晚饭的时候高杨坐在桌子边,他用筷子翻了翻蔡程昱送来的保温桶里清淡的菜色,嘴里发着苦,没有什么胃口。

梅溪终于进入了雨季,成日里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间或一阵暴雨倾盆。窗外大雨敲击着玻璃的清脆响声,就像是午夜来临前困兽最后的挣扎,在向他催命。

从上周开始,他出现了呕血的症状,这不是个好征兆,他被动地承受着日复一日的折磨,在无数个夜晚疼的满头大汗从梦中惊醒,然后一夜无眠。

这几天黄子弘凡没有来,高杨勉强让自己喝了小半碗的清粥,忽视当即涌起的呕吐感,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准备披上衣服去看看小孩儿到底怎么了。

黄子弘凡的病房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高杨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就看见黄子弘凡穿着一身病号服,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高杨微微有些诧异,黄子弘凡从来是不肯穿这些的,其实他不是病患,只是在这里暂住,本来也没有强制要求必须穿,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就穿上了。

“黄儿?”他轻轻开口喊了一声。

“高杨,”黄子弘凡抬起头,两眼通红,眼尾向下耷拉,看起来像是已经哭过一场的样子。他没有伸手去迎接高杨,反而纠紧了自己的衣服,怯生生地问道:“我是小瞎子吗?”

“胡说,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高杨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黄子弘凡握住高杨的手,轻轻地用脸颊蹭着他的掌心。

他说,高杨,你喜欢我好不好。

整个世界仿佛就在那一刻定格了,高杨被手心温暖细腻的触感所诱惑,即使他的内心在拼命的呐喊着不可以答应,大脑却下意识地先一步发出了指令。

“好。”

7.

“你说什么?”

“我恋爱了,”高杨靠在床上啃苹果,口齿不清地回答说,“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尽量让我能像个正常人一样。”

张超围着房间转悠了好几圈,直到高杨都快把苹果啃完了,才又确认了一遍。

“你真的谈恋爱了?”

高杨点点头,比他拉琴的时候还要认真。 

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张超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转身出了房间,拨通了蔡程昱的电话。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蔡程昱带着龚子棋匆匆地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张超很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的年轻男人。

“我俩学弟,方书剑。”

几个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张超向蔡程昱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

龚子棋靠在墙上,见缝插针的开口:“这种要求在家属里虽然常见,但是大量使用镇定剂止痛会增加机体疼痛耐受性,他后期会很痛苦。”

张超替他们打开了房门,这些话还是留着和患者本身说去吧。

“嗨,好久不见。”

蔡程昱局促的笑了笑,他这么些年看多了生生死死的事,像高杨这样的病人他还是头一次见,他能跟你敞开了谈,从来没有忌讳过什么。

“所以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龚子棋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那我换种问法,” 高杨平静的就像是个局外人,“我还能活多久?一个月?十五天?还是说也许我今晚眼睛一闭,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有可能的?”

“过一天就少一天罢了,如果用了药以后,副作用大概多久会开始出现?”

“大约一周左右,特效镇痛药的作用就会开始衰减,所以我们一般都是用在弥留之际的病人身上的。”

高杨的神色极为轻松:“那用吧。”

最近呕血的频率越来越高,身体情况他心里也有数,好几次差点就要被黄子弘凡发现什么,恐怕很难再装作若无其事,关于自己的病,他必须要趁着这一个星期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龚子棋还试图劝阻他:“药效过后的副作用会非常大,你还不到用它的时候。”

“没关系。”

死是早晚的事,但他必须要把一切后事都安排好。

8.

黄子弘凡牵着高杨的手在湖边散步:“你这几天是有什么心事吗?”

盛夏的阳光在湖面折射出一片波光粼粼,高杨扶着他沿着湖畔慢慢地走。

“黄儿,过两天我可能要在声带上动一个小手术,恢复需要一段时间,但很快就能好,你不用担心。”

这个借口是方书剑替他出的主意,他会一天比一天的虚弱下去,这是瞒不过去的,黄子弘凡虽然看不见,但多年的习惯已经让他能够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只有找个理由让他相信自己没有办法说话,才有可能把这件事彻底瞒过去。

再退一步,真要是到了那一天,也可以直接说是病愈出院了,总不会出什么差错。

黄子弘凡眨眨眼,半靠在高杨的怀里,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安慰自己只是小手术而已。可单单看高杨为了这个手术已经在疗养院里住了将近两个月,就知道事情一定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强烈的不安,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攀着高扬的胳膊:“你不许骗我。”

“你可以去问方医生,他做我的主刀。”

高杨扶着黄子弘凡在长椅上坐下,头虚虚地靠在了对方的肩上,说出了他这辈子第一个力不能及的承诺:“咱们总要长长久久在一起啊。”

一阵暖风熏来,他眯了眯眼睛,问道:“黄儿,你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样子吗?”

少年人的情话总是直白而又热烈,黄子弘凡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只想看看你的样子。”

高杨一下红了眼眶:“很会你就能看见了。”

我把眼睛送给你,它会代替我陪着你走完接下来的路。

8.

高扬的“手术”黄子弘凡比谁都要紧张。手术的前一天他在方书剑的办公室呆了两个小时,从风险指数问到术后恢复,事无巨细,硬生生把方书剑逼出了一头的汗。

方书剑按照事先早已经商量好的,只说很安全,但是术后恢复期很长,不能开口说话,并且需要静养。

黄子弘凡认认真真的记在了心里,又一路摸索着回到房间,钻进被子靠在高杨的身旁,有些难过:“明天我就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高杨把人往怀里拽拽。

“那你可以说给我听。”

“我会害怕。”

“你记好,”高杨叹了口气,探出半个身子去拿放在矮柜上的小提琴,“这三个音代表,我在呢。”

黄子弘凡伸手摸了摸高杨的脸,凑上去在他的下颌边亲了一下:“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夏天已经慢慢接近尾声,只是气温还一直盘旋着不肯下降,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射进来,将整个房间铺满了光明。

“黄儿,”高杨突然喊了一声,“闭眼。”

他虔诚地吻上了黄子弘凡的眼睛,像是在对待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对不起。

“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骗他?”

龚子棋扶着高杨站在手术室门外走廊的拐角边,看着乖巧地等候在手术室门口的黄子弘凡,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高杨笑了笑,纠正了他的说法:“不是我,是我们。”

“你不怕他知道?”

“怕,但我更怕他知道真相。”

“怕你还回应他的感情?”

高杨沉默了很久,久到龚子棋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才慢慢地开口。

“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他陪我走完最后这一段路,我还他一双眼睛。”

龚子棋几乎要被这几句话气笑了:“你走了以后,留他一个人在世上,你能安心?”

“为什么不安心?”高杨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大家都会慢慢走散的,有黄子弘凡的地方不会永远都有高杨,他以后会明白。”

龚子棋扯着嘴笑笑:“你真的很残忍。”

“如果我天上有知,我会保佑他的,”高杨拍了拍龚子棋的肩膀,“手术也该结束了,走吧。”

如果没有看到高杨最后望向黄子弘凡的那一眼的话,也许龚子棋就真的信了他之前说的所有话。

龚子棋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爱意与歉疚缠缠绵绵地织裹在一起,就像是一场无声的海啸,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铺天盖地的向黄子弘凡倾泻而去。

承认吧,你舍不得,他想。

9.

黄子弘凡发现自从手术后高杨就开始变得虚弱了,时常他去看望的时候都是昏睡不醒的,他去找了方书剑,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书剑看见张超这几天进进出出拿的都是一些需要高杨本人签字的文件,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他有些不忍心地继续圆着谎:“有些人术后恢复的本身要慢一些,再加上为了减少不适,我们也会相应的用一些镇定安眠的药物,都是很正常的,你不用太担心。”

黄子弘凡半信半疑地出了方书剑的办公室,转头就去了那个熟悉的房间,还是陪在高杨身边比较好,不然他总是安不下心来。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说些什么,模模糊糊也听不清楚,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熟练地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张超从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就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只是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能见到高杨家的小朋友,他挠挠头发,有些尴尬:“你好……”

“咳…”蔡程昱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生硬地截断了他的话,“那个,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点事。”

蔡程昱的声音黄子弘凡是记得的,听他这么说,只以为张超是哪个新来的小医生,没有再多想。

门外张超靠在墙边,小声地问:“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啊。”

蔡程昱双手揣在兜里,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黄子对声音很敏感,现在情况又特殊,高杨身边的人他能少接触就少接触,总之你多注意点,高杨情况不好,希望别出什么岔子吧。”

“没事儿,这边的事儿我都忙完了,该签的文件也都签过了,我还要去处理捐赠的事,剩下的也帮不上忙,全靠你们了。”

蔡程昱看了一眼张超手上拎着的文件包,颇有些犹豫地问道:“他全捐了?”

“捐了,”张超点点头,“按照他的要求,用他名下所有的资产,建了基金会,专门进行失明人群以及大病重病的治疗与补助,还有就是资助一些贫困偏远地区的音乐教育事业。”

蔡程昱听完笑了笑,拍了拍张超的肩膀,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屋里高杨苍白着脸靠在病床上,无比庆幸自己当初说出了那个谎言,不然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真的很难在黄子弘凡面前瞒天过海。他侧着身靠在黄子弘凡怀里,听着对方唠唠叨叨的跟他说着那些鸡毛蒜皮的事。

“湖里新养了好几条锦鲤,昨天龚医生陪着我去喂了,他告诉我,我扔下去的小面包被吃的一干二净,所以我许了一个愿,希望它们也能保佑你,让你赶快好起来。”

“听说楼上的阿云嘎医生和王晰医生为了周深医生究竟跟谁上手术差点吵起来,最后居然是郑云龙医生赢了,等你不用天天躺在床上了,我们去打听一下他们四个是什么情况好了。”

“我去方医生办公室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人,他说他是陪男朋友来复查左耳的,他和你一样温温柔柔的,我告诉他我的男朋友和他的声音一样好听,他给了我一块小蛋糕。”

“我爸妈就快回来了,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你最近怎么又瘦了,你要多吃一点呀。”

高杨安安静静的看着黄子弘凡,猝不及防就落了泪,胃里再次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整个缩进黄子弘凡怀里,双手紧紧地揪着对方胸前的衣物。

“高杨你怎么了?”黄子弘凡慌了神,他匆忙就想伸手去摸墙边的呼叫铃,却被高杨一把攥住了手。

下一秒他们交换了一个带着淡淡血腥味的吻,高杨不给黄子弘凡任何分心的机会,绝望又固执地占据他所有的思绪。铁锈的涩味在黄子弘凡的口腔里蔓延开来,可他无暇去想那究竟是什么,只能无助地来回抚摸着高杨单薄的脊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呼吸交错间,他制止了高杨意图明显的手,微微用了力将对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压着嗓子说道:“不可以。”

可是高杨不愿意听,倔强地跟他对峙。

黄子弘凡叹了口气,他捧着高杨的脸,顺着眉眼一路落下细细密密的吻,话语从唇齿间倾泻出来,带着明显的挣扎与不安:“我给过你机会了,不许后悔。”

高杨搂着黄子弘凡的脖子,仰着头承受对方温柔的攻势。恍惚间,他已经分不清身体的痛楚究竟从何而来,嗓子里涌起腥甜的血沫子,他偏过头避开黄子弘凡探过来的唇,转而慢慢将吻落在了对方的酒窝边。

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百合,迎着阳光盛开,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高杨和黄子弘凡十指紧扣,眼睛亮的像是漫天的星辰。

我终于真正的拥有你了。

10.

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只是高杨的身体开始快速地衰败下去,龚子棋去重症查房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捂着嘴,鲜红的血顺着手指蔓延开来,甚至连被单上都染上了零星的痕迹。

再后来就是不能进食。

高杨平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强撑着精神问坐在身边的张超:“你哥哥去和他解释过了吗?”

张超红着眼睛点点头:“说是你一个姑妈要接你去梅溪边上的那个度假村小住,黄子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居然没有追问?”

“医院联系了他家里人说角膜找到了,我哥就骗他说等他手术结束了,能看见了,你就回来了。”

高杨苍白的脸色里透着青灰,脸颊瘦得凹陷进去,他伸出没有打吊瓶的那只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虚弱的笑笑:“不然我现在该挺不好看的,我怕吓到他。”

张超扭着头不肯看他,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了手上。

黄子弘凡的爸爸妈妈是在下午赶到医院的,两个人一听说有了捐献源就立刻马不停蹄的从国外搭了最近的航班飞了回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望自己的儿子,在方书剑等人的陪同下径直去了高杨的病房。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高杨闭着眼睛仰面靠在床上,若非是他的胸口还在微弱的起伏,蔡程昱真的以为他已经这么离开了。

张超走上前,轻轻地推了推高杨,又怕自己的动作重了会让他更加不适。

高杨的睫毛抖动了两下,视线慢慢的清楚起来,他看见了面前两个陌生的中年人,当即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高杨,杨树的杨。”

黄妈妈此刻也是震惊的,她万万没有想到捐献的人会如此的年轻,看起来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黄爸爸悄悄拉拉妻子的衣袖,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高杨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其实是我拜托蔡医生联系你们的,因为有些事想拜托你们。”

高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黄妈妈以为他是要提什么要求,当即满口答应了下来。她很喜欢这个温温和和的小伙子。

“没关系,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叔叔阿姨能办到,肯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黄爸爸却在这时突兀的插了一句:“能冒昧的问一句,你和凡凡是什么关系吗?”

高杨咬了咬嘴唇:“我是黄儿的男朋友。”

这下黄妈妈突然想起来大约有段时间前自家儿子打来的电话。

“妈,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叫高杨,等你们回来了,我带他来见你们。”

因为儿子从小看不见的缘故,他们一贯是要比旁的家庭想得开的,只要找到了能真心对待黄子的人,性别什么的都不是阻碍。

但是此刻她看着病床上乖巧的大男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黄妈妈和黄爸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开口问道:“那凡凡知道你的……额…….病情吗?”

“我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我只想拜托叔叔阿姨不要告诉黄儿角膜来源,”高杨缓了口气,垂着眼,“如果他能过得好,那我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11.

从高杨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能看见湖边一角的景色,垂柳的枝条还是依旧会随风摇晃,在那个木质长凳边一天里来来往往的总有各型各色的人。龚子棋找了个轮椅,把高杨推到窗前,让他慢慢地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

“哥,你就告诉我,他到底还有多久,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他这么受罪。”

“就这一两天了。”

张超又开始掉眼泪,他胡乱地伸手去抹,把整个脸弄得一片狼藉,蔡程昱从兜里掏出来一包纸巾递给他。

“别哭,你这样他看了该有多难过。”

这个晚上,张超坐在高杨的床边守了整整一夜,直到窗外天色大亮,他像是突然惊醒,颤抖着伸手去探高杨的鼻息。

还好,他还活着。

高杨睁开眼的时候,噩梦般如影随形的疼痛消失了,他的整个身体都是轻飘飘的,就像是陷进了棉花里,使不上力气。

“超儿,”他喊了张超一声,“我想要去湖边看看。”

张超看着高杨脸上浮现出的淡淡血色,就像是烟花最后一刻的绚烂,他拼命控制住又要趋于崩溃的泪腺,低着头应了一声。

“你哭什么呀,”高杨的笑犹如一阵风拂过耳边,“我不想在这里离开。”

张超点点头,从房间角落推来轮椅,还没等高杨反应过来,就把他打横抱起放在了轮椅上,然后又从柜子里拿出毛毯,搭在高杨的腿上,最后推着他往门外走去。

路上遇到了龚子棋,他和张超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快步向黄子弘凡的房间走去,边走还边拨通了方书剑的电话。

黄子弘凡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今天竟然活生生是被噩梦吓醒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一颗心就像是被钢丝吊在了空中,让他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父母都说这是手术前的例行紧张,劝他放宽心,可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准确来说那种感觉和害怕不同,反倒更像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沙子从指缝间溜走的无能为力。他想不出来自己在无助什么,只能被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里无法挣脱。

龚子棋来敲门的时候,他正坐在窗台前发呆。

“想下去走走吗?”

黄子弘凡转动着轮椅问道:“他回来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下去呢?”

“黄子,”龚子棋有些应付不来这样的黄子弘凡,他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矜持疏离,独来独往,好像那个活泼喧闹的少年只是独属于高杨的限定存在,“别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了,多出去透透气,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龚子棋扶着黄子弘凡走到湖边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张超已经带着高杨等在了那条熟悉的长椅边。

黄子弘凡不自在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向后退了一步,冲着龚子棋说道:“接下来的我自己可以,龚医生先去忙吧。”

龚子棋颇有些尴尬地收了手,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椅子,伸手摸了摸位置,然后慢慢坐了下来。

高杨的轮椅就靠在长椅边上,只要他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他日思夜想的人,但他没有。

黄子弘凡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强烈的不安在心底弥漫开来。

忽然,他被耳边的呼吸声吸引了。

这个频率……

“高杨?”

没有得到回应。

黄子弘凡觉得大概是自己想高杨想疯了,竟然出现了幻觉。这个呼吸,只除了弱一些外,几乎就是跟高杨的一模一样,他听了三个月,早就已经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高杨被黄子弘凡的敏锐惊讶,他打了个手势让张超将他推远一些,轮椅杠到了石头,咯噔地颠了一下,张超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心。”

黄子弘凡若有所感地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个声音?

“你没关系吧?”

“啊没事儿。”张超顺口答了回去,被高杨轻轻拍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说的好像有些太多了,慌忙噤了声。

不知道坐了多久,也许有半个小时,又或许只有十几分钟,高杨逐渐感觉到了一阵困意向自己袭来,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像是溺了水一样随着波浪起起伏伏,他拼命瞪大了眼睛去看黄子弘凡,想要认认真真的记住他的样子。

远处有个小护士跑到黄子弘凡身边,和他说了些什么,黄子弘凡听了以后颇有些激动地站起了身,在小护士的搀扶下向着病房走去,脚步稍稍带着些急促,甚至还被自己绊了一下。

张超听到了那个护士说的话,她说,黄子弘凡可以去做术前准备了。

高杨在黄子弘凡起身的那个瞬间几乎想要开口喊住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等他的黄儿能够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了,他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而他终将成为一个过客。

我不想让他痛苦。

张超看着黄子弘凡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他蹲到了高杨的身前,握住了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卑微的恳切:“不要睡,高杨,我求求你,不要睡,我求你了好吗。”

高杨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声音轻忽的几乎可以忽视。

他说,超儿,谢谢你。

张超愣愣地抬起头,高杨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纤长的睫毛静静地垂落,像是一只停留在花瓣上的蝴蝶。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在音乐学院里见到高杨的第一面,穿着白衬衣的少年向他抬起了眼眸,原来自己心中的那朵花在那一刻就已经盛开了。

他放声大哭。

12.

黄子弘凡的手术做的很成功,三天后医生为他拆了纱布,让他适应着感光,眼前出现的模模糊糊的光影已经足够令他欣喜。龚子棋特地来看了一趟他,大概是因为工作压力大的原因,他的嗓音很是沙哑。

要想真正看清东西还需要一些时间,黄子弘凡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他啃着削好的苹果,跟龚子棋闲聊时顺嘴问了一句:“高杨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整个房间忽然安静了下来,这让黄子弘凡有些不安。

龚子棋为难地看了一眼黄妈妈,黄妈妈只能掩饰性的笑了一下:“你不是说他身体弱吗,兴许是恢复的慢呢,等你过两天能看清了,你去找他也是一样的。”

这个借口很蹩脚,可架不住黄子弘凡是真的相信高杨,既然他说了要和自己长长久久的,那肯定是会说话算话的。

第二天他醒的早,睁开眼就是一片白花花的屋顶,他愣了好久,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环顾了一下四周,爸妈都不在病房里,黄子弘凡套上衣服向门外走去,门口淅淅索索的传来了轻声的交谈。

“那也不能就这么瞒下去吧?”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你忘了那个孩子是怎么交代我们的了?”

瞒什么?

黄子弘凡有些疑惑,屏住呼吸继续听墙角。

“要不先问问方医生,看看凡凡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再看要怎么和他说?”

方医生?哪个方医生?

“叔叔阿姨,有什么事吗?”

方书剑?

黄子弘凡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来,方书剑不是高杨的主刀吗,怎么能是眼科医生呢,他联想到了到现在依旧杳无音讯的高杨,后背陡然一紧,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们在说什么?”

门外的人看他推了门出来,俱是吓了一跳。

“高杨到底在哪儿,我要见他。”

方书剑轻咳了两声:“那个,黄子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先不着急啊。”

黄子弘凡没有理会他的劝阻,转身要向蔡程昱的值班室走去。

“够了黄子,”方书剑在背后喊住了他,“反正你早晚也是要知道的,咱们进去说吧。”

谁也不知道方书剑那天和黄子弘凡说了什么,只有蔡程昱进去拿水杯的时候依稀听见黄子弘凡问了一句,能把我的眼睛还给他吗。

这件事后来就成了一个秘密。

黄子弘凡把自己锁在了高杨住的房间里,站在窗边向外看了整整一天,一片落叶飘飘荡荡地从他眼前飘过,被风卷着向远方飞去。

夏天终于过去了,带走了他的爱人。

13.

黄子弘凡出院的那一天,龚子棋拿了两瓶橙汁来找他,问他以后的打算,他偏着头笑了笑,说是会去国外读音乐。

龚子棋愣了愣,也笑了。

挺好,他说。

再往后他们之间就没有联系了,直到过了七年,他和蔡程昱去维也纳看张超的演出,年轻的小提琴首席从幕后走到聚光灯下,将那把深红色的琴搭在肩膀上时,时光就在那一刻和旧日重合了。

最后的安可是小提琴独奏,台上这位年轻的小提琴演奏家在他二十二岁那年写下了这首曲子,取名叫做《Endless Summer》。

黄子弘凡在后来接受采访时被问到是否对夏天有独特的情感,他隔着衣服摸了摸那枚玉牌,温柔地笑了笑,眼底盛满了星光。

我不钟爱于任何一个季节,只是他永远活在了那个对我而言无穷无尽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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